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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初中 “之前是意外,絕對不會有下次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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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何雨回家, 桌上也已經擺好了宵夜,是煮的米粥加蔥花炒雞蛋,還有幾個奶香小饅頭, 一看就是何默默從冰箱裏淘出來的。

“你跟老師說到了幾點啊?”她問女兒。

何默默想了想, 說:“任老師在咱們家呆到了八點半,跟我對了一下我目前的學習進度。”

“還來咱家了?”

何雨擡頭看看四周, 又低下頭喝了口米粥, 才說:

“我就才當了這麽幾天的學生,還真有點兒怕你們任老師,倒不是說她態度多嚇人, 問題是她講得都對, 我就覺得自己心虛。”

“我也是這麽覺得, 所以我決定跟老師坦白。”

這其實不是何默默的臨時起意, 在去學校見老師的路上, 她就想過這件事兒, 媽媽學習辛苦,裝她實在是太累了, 有任老師的幫忙, 媽媽應該能輕松不少, 比如周三周四的考試請假,任老師就已經答應了。

“說了就說了, 我看她也真是個好老師。”

今天的事兒讓何雨心裏對任老師的評分也高了一大截。

吃完飯,何默默又去學習了,何雨收拾好了桌子, 低頭看了看“手表”上的時間。

快了,她們母女倆這顛三倒四的日子可算是要結束了。

房間裏,在開始學習之前, 何默默打開了一個本子,上面是一個手繪的思維導圖,核心詞是“媽媽”,分成了是三個板塊,分別是“過去”、“現在”和“未來”。

在“過去”的四周,跟著的“情感”、“夢想”,在“現在”旁邊是“希望”、“自信”,在“未來”的旁邊,她畫了個問號。

其實她今天和任老師聊了很多,也包括了學習之外的事情,老師當然希望她們母女兩個盡快換回來,何默默跟她講了時間縮短和延長的機制,然後她說:

“老師,如果有一門課叫‘家人’,您覺得以前的何默默能打幾分呢?”

任老師的回答是:“默默,你要相信,在你媽媽的眼裏,你一直是滿分的。”

“一個滿分的女兒。”說完,何默默自己笑了一下,“還是一個滿分的人?老師,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,從前,我的媽媽在我的心裏並不是一個滿分的媽媽,現在我覺得她是一個滿分的媽媽了,但是我又不希望她的人生一直只是一個‘媽媽’,就像是單詞裏只有一個‘matr’的詞根,從此她的人生一切都是‘媽媽’這個身份的延伸。”

“所以呢?你要做什麽?”

端坐在沙發上的何默默低下了頭。

“我還沒有想到。”

讓十六歲的女孩兒去解析一個四十一歲的人生,大概就像是用一個1G的芯片去運算1T容量的數據,連導入都是不可能的。

“老師懂你的意思,但是老師不讚成你這麽做,何默默,你太累了,而且你學習之外的大部分辛苦是沒有必要的,你母親駕輕就熟的工作,對你來說是陌生的,要求你做得和她一樣好,對你來說是強求,就像要求你媽媽考試成績和你一樣。你,一定會要求自己也做到最好……教了你半年多,老師在這方面估計比你家長都了解你,何默默,老師認為,你沒有必要用你最好的年華,最好最寶貴的時間,去做一些可能根本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的事情,一個中年人的人生怎麽樣才算好呢?老師自己是個中年人,老師自己都不知道。你們母女倆的關系在變好,兩個人開始互相了解,這已經是你們兩個人在這一場交換中足夠的收獲,你想要的更多,是在為難你自己,也在為難你媽媽。”

何默默記下了這些話。

任老師果然非常自己了解自己,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希望在這場交換中渴求更多。

“未來……”

“現在……”

綜合了媽媽的“現在”,何默默也不知道她希望、能夠讓媽媽去向一個怎樣的未來。

合上本子,何默默嘆了一口氣。

太累了,再做一張數學卷子放松一下吧。

度過了一個過分“熱鬧”的周一,周二上班的時候何默默就覺得一切都很輕松了。

就算小錦旗掛在櫃臺後面的墻上總有顧客問起,還有其他門店的員工來溜達,何默默都覺得這些事不算什麽了。

果然,人還是要經歷了事情才能成長。

“默老大”這種高峰之後,其他的山陵丘壑何默默覺得自己可以如履平地了。

劉小萱去了一趟男朋友的家裏,也算是和男朋友出去玩兒了一天,能看出來累,也能看出來開心。

“這個時候去海邊兒還是有點兒冷,他就把我包在他的外套裏,嘿嘿嘿……”劉小萱一直嘀嘀咕咕嘀嘀咕咕,站在一邊的何默默覺得自己的一邊兒耳朵大概是被糖給糊住了。

“回來的時候他還問我說十一結婚怎麽樣,哎呀,哪有這麽問的?總得求個婚吧?”

劉小萱說的內容超過了何默默的理解範疇,她面無表情,只在有顧客路過看向店裏的時候露出笑容——何默默自己稱呼這為低碳節能模式,她上學的時候絕大部分時間都是這種狀態。

大概“求婚”兩個字兒吸引了店長的註意力,她走了過來,問劉小萱:

“那你答應了嗎?”

劉小萱美滋滋的:“他下次問我就答應。”

店長的回答是笑了一聲:“答應什麽呀?你不是說想讓他求婚麽?怎麽他下次說你就答應了?”

劉小萱楞了一下。

店長又說:“你想讓他求婚,你就暗示一下,或者幹脆直接說,讓他求婚,這沒什麽大不了的,從一開始不就是他追的你麽?怎麽追著追著,要到正事兒了,你連個求婚都要不到了?”

年輕的姑娘小聲說:“我也不是一定要他求婚,不求也行。他工作也挺忙的……再說了,他爸媽嫌棄我家裏條件不好……”

約會的甜美和對未來的希冀都暫時褪去,何默默看著那個比自己真實年齡大了七八歲的姑娘,發現她的臉上有一些自己熟悉的東西。

大概是“現實”和“妥協”,它們總是出現在媽媽的臉上。

店長看了一眼門口,周二的上午,門庭冷落,她拍了一下劉小萱的後背,說:“你這腦子裏想啥呢?他爸媽嫌棄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嫌棄不嫌棄,他不嫌棄他就應該求婚,現在不過是談個戀愛呢,他爸媽嫌棄你,你就讓了一步,想的東西都不敢說了,你以後怎麽辦?以後半輩子一想你家裏條件不好你就全都讓了?”

哦,這題何默默見過了,她聽得更認真了。

“那我能怎麽辦呀?”劉小萱撅起了嘴,似乎有些委屈,“他媽在飯桌上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,他爸都懶得看我,就這樣了他還願意跟我商量結婚的事兒,我要是再跟他鬧,他改註意了怎麽辦?”

“他改主意了你就別要了!”店長似乎是被劉小萱勾起了一肚子的火氣,生育很低,但是語速很快,“你被嫌棄了一通怎麽還要上趕著,還有你那個男朋友,他總不至於還是個孩子吧?啊?就他家這樣的形式他看不出來嗎?還敢跟你求婚?你跟他談個戀愛是欠了他們家的?他爸媽還敢跟你甩臉色?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爹媽是什麽貨色啊?”

“我家的條件就是不好嘛!我爸媽都是農民,我自己也才高中畢業,我真想跟他在一塊兒肯定就得讓一讓啊!再說了,等我結婚生兒子了他們家還能再說什麽?”

何默默清楚地看見店長對天翻了個白眼兒。

“劉小萱,你可是90後啊,這都什麽年代了你還指望自己的肚皮?你萬一生個女兒呢?”

劉小萱小聲說:“我姑姑家裏生的都是兒子,我基因好。”

店長幾乎要氣死:“你媽生的是女兒!你跟我說個什麽基因啊?!”

有客人來了,何默默迎了上去,在客人去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,她在心裏默念課文:

“今日割五城,明日割十城,然後得一夕安寢,起視四境,而秦兵又至矣……至於顛覆,理固宜然。”

還有一句是她在課外歷史讀物上讀到的:“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,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。”

明明又是一道書本上給出了答案的問題……何默默開始懷疑劉小萱是不是高中也沒有好好讀書。

如果高中沒有讀好隨隨便便就畢業了,那文化水平應該是初中的吧?

想到了這一點,何默默在瞬間理解了劉小萱的種種不足——以高中生看初中生的視角。

BO新款的兩穿收腰混紡裙很受顧客們的歡迎,何默默成功賣出去了一件,還搭配了一件短外套。

“何姐,店長對我太兇了,我本來是挺高興地,結果她跟我講了一堆亂七八糟的,這都什麽呀。”

店長不在,劉小萱蹭到了“何雨”的身邊。

何默默覺得店長講得對。

但是自己面對的是個初中生……她該怎麽用初中生能理解的方式把這道題講清楚呢?

很短的時間內,她從魯迅想到了高爾基,好像都不行。

何默默看著自己滿眼的衣服,說:“我覺得你沒有考慮顧客需求。”

“啊?姐,你什麽意思啊?”

“你男朋友喜歡你,就像是一個顧客走進店裏買衣服,他看中了一條裙子,那他看中的就是這條裙子現在的樣子,而不是一條裙子以後可以剪掉當背心。可如果這個裙子他買回去沒幾天就自己變成了一件背心,又或者被他媽媽剪成了一個背心,你覺得他還會喜歡嗎?”

劉小萱聽懂了。

“他要是以後喜歡背心了呢?”

“你問過他喜歡背心麽?”

劉小萱安靜了下來,半分鐘後,她小聲說:

“姐啊,我就是怕,他以後喜歡的肯定是背心。”

又有客人走了進來,劉小萱走了過去:“女士,這件背心很適合您,不是,這件上衣很適合您。”

這一天裏,劉小萱好幾次把衣服說成了背心。

下班的時候,何默默沒忘記跟店長阿姨說明天自己休息。

“何姐,你好好休息,這個月真是眼看著你臉色越來越差了,還病了一場。”

臉色有變差麽?

何默默覺得自己還好。

晚上第二節 自習課,何雨收到了從後面傳過來的一個紙條,還沒打開,班主任老師就雷厲風行地走了進來。

“何默默,你跟我來一趟。”

何雨站起來跟在老師後面出去了。

“這些是我跟其他老師覆印來的本學期新課教案和覆習教案,這些是英語、語文、數學、物理、化學、生物、歷史七門課的高二新課教案,何默默她下個學期就要選3+3了,物理化學是肯定要選的,歷史老師還是認為何默默應該選歷史不是生物,何默默之前也答應了考慮,所以我把歷史的材料也給她要來了。”

一邊是一摞尺高的教案,另一邊是一個U盤。

“昨天我跟何默默說了她未來一段時間的學習計劃,還是以鞏固本學期內容,爭取在期末考試中維持一個較高的名次為目標,對高二高三部分的學習內容先暫停下來。默默家長,何默默的所有時間除了在替你上班就是在學習,這樣是絕對不行的,我已經跟她說好了,每天晚上十二點到早上七點,這七個小時她一定要是休息的狀態。”

何雨真是感動到無以覆加,可算有人能幫著自己拉住默默這千裏駒的韁繩了:“任老師,真是太謝謝您了!”

“唉。”任曉雪嘆了一口氣,知道眼前這個“何默默”是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學生家長,她是既拿不出對學生的態度,也拿不出對家長的態度,不上不下的。

“默默家長,以後你要請假自己來跟我說就行,實在不行我跟你申請一個晚自習的走讀,對了,騎著電動車沖向逃犯這種事兒你可千萬別幹了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說起這個,何雨真是十萬分的不好意思,“老師您放心,我那就是一時激動,其實我平時是個很穩重的人,從來不惹事兒,之前是意外,絕對不會有下次了。”

何雨是如此保證的。

不到兩個小時之後,她把自己抱著的尺高的材料掄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臉上。

那個人自稱是時新月的爸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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